Carmina Burana

布蘭詩歌

世俗之歌  愚人之船

 

1. 世俗之歌

 

合唱套曲Cantata “Carmina Burana” 中文翻譯的曲名有很多種,計有《布蘭詩歌》,《博伊倫之歌》,《僧侶之歌》,《世俗之歌》和《布拉納寺院之歌》。奧爾夫的作品貴精不貴多,就這一首已是驚世珍品。

   

 

 

Carl Orff 卡爾 奧爾夫(1895-1982)生于德國慕尼黑,就學于慕尼黑學院,深造于慕尼黑,和舞蹈家 Dorothee Günther多蘿西 歌特 在慕尼黑創辦學校,從此開始了長達半個世紀的兒童音樂教育事業,最後也長眠于慕尼黑。

  

   

 

 

十九世紀,一些塵封在德國巴伐利亞修道院的神秘詩稿,被公諸于世。相傳是僧侶們的手稿,用中世紀拉丁文,德文和法文寫成。在藝術界,思想界,學術界都引起了轟動。這些比世俗還要世俗的詩篇,被奧爾夫精選,寫成了組曲《布蘭詩歌》。

 

 

二十五首樂曲被分為三部分。管弦樂團,打擊樂團,合唱團,童聲合唱團,女高音,假聲男高音和男低音獨唱,樂隊和唱詠交相輝映。

 

 

 

序曲以合唱曲“Fortuna Imperatrix Mundi”(噢!幸運女神)的震撼強音,壯美恢宏的開始,然後由弱到強的呈現“命運之輪無情的轉動,在此刻,切莫有一絲遲疑,讓琴弦撥響,一同與我悲歌泣號。”結尾仍然用這首歌再現,作為結束。

   

第一部分“春天”,春天來了,萬物復蘇,春心也復蘇了,修道院外是無邊的春色。“春天美麗的花神,身披五色長裙,風神送來甜蜜芬芳,快讓我們相戀”。合唱和男低音獨唱,傳達著“有花堪折直須折,莫待無花空折枝”的信息。

   

第二部分“小酒館”,小酒館裏的醉漢們東倒西歪,盡情享受酒,愛情和欲望的瓊漿。男低音獨唱“......我自怨自艾,如塵土般卑微低賤,如風中枯葉任由命運擺布。......我肆意地揮霍青春,將美德丟棄,欲望的饑渴,令我無法自拔。”  

 

 那首給人印象最深的“烤鵝之歌”,假聲男高音獨唱,像戲劇伶角的唱腔,我覺得還有點京劇昆曲的味道。“我曾住在河上,也曾美麗健康,那時我是一隻天鵝”,男聲合唱接唱道“苦啊!如今渾身焦黑!受著無情的炙烤。”這樣的歌聲,歌詞,再配上打擊樂的聲效,詭異妖魅。修道院已經關不住出竅靈魂,修士袍也裹不住蕩漾春心,這一刻是放縱,胡鬧和及時行樂。

    

第三部分“愛情”,這部分運用了童聲,男,女聲獨唱,合唱所有手段,來表現愛情,情欲。“像巖漿在胸中涌動,為初戀而噴發,為初戀而渴望。” 女高音獨唱的一聲“最親密的愛人!啊!我要把我的一切都獻給你!”震顫得讓人心動。天上的神靈在暗中注視著地上荒淫無度的人們,“上帝亦會應允”嗎?

   

 

 

我曾參演過一場“Carmina Burana” 的音樂會,那真是一次愉快的經歷。每次排練前,指揮都會把拉丁文歌詞的英文翻譯讀給我們聽,幫助我們了解歌詞的大意。有的段落無論歌詞和曲調都很詼諧好玩,常常忍不住大笑一場。曲調瑯瑯上口,歌詞卻在快的地方非常繞口,為此我死記硬背了很久。演出時,我聽到身旁的那個男高音也在含糊其辭呢。

 

在音樂上暫時走出道貌岸然,摒棄常規,超越界限,也是一時的放縱吧。

 

2. 愚人之船

 

自15世紀之後,西方流行了一種“愚人文學”,Das Narrenschiff  “愚人船”(成了一個特殊的文學名詞。一時間,學者,人文主義者,畫家,音樂家們描寫愚人的文學藝術作品應運而生,紛紛加入了愚人船隊。用愚人的形象來諷刺,社會上風行的享樂主義,不顧廉恥道德,墮落的眾生相。我想《布蘭詩歌》也應算是這一題材吧。

   

具有諷刺意味但不乏浪漫色彩的愚人之船,載著罪惡,荒誕,被欲望的魔鬼纏擾,肉體和精神不斷抗爭著的人們,不是駛向天國的港灣,而是墮落在世俗的塵世,被放逐,流浪,負自己肉體之罪,負自己精神之軛,陷于自己的欲望而難以自拔。

   

饕餮,貪婪,暴怒,嫉妒,驕傲,淫欲,懶惰被稱為“七宗罪”。人有五個感官,視覺,聽覺,味覺,嗅覺,觸覺將外面的世界通傳給人的身體內部,從而引發了感覺,然後導致了言語和行為的發生。罪惡也就從內部又再引發到外部。

   

荷蘭畫家黑隆姆博斯(Hieronymus  Bosch )擅長畫寓意諷刺的畫,喜歡描繪怪誕夸張的人物,和幻想的奇特場面。

 

站在盧浮宮裏《愚人船》畫前,看著烏合之眾橫陳在船上彈琴,飲酒作樂。船上的生命樹長出雞鴨魚肉,酒瓶源源倒出美酒,樹頂上有個暗中的骷髏,河裏還有人想要拼命爬上船。怪誕的畫面上,人物的表情愚蠢,姿態可笑,伸長的脖子好像要引頸待斃。喻示瘋癲,愚蠢和死亡等同。愚人的快樂會轉瞬即逝,而將被更大的痛苦取代。

   

法國學者米歇爾 福柯(Michel Foucault)寫了一篇名《瘋癲與文明》的文章,他在文章裏闡述:“愚蠢不加區別的,把一切人送上它的瘋癲之船。”

   

德國學者塞巴斯蒂安 布蘭特(Sebastian Brant)在長詩《愚人船》裏寫道“整個世界陷入陰沉的黑夜,......而每一條街都能看見愚人橫行”

   

《布蘭詩歌》的歌詞質樸得近于粗俗,音樂卻異常美妙,奇怪的是兩者卻這麼完美地協調。最有意思的是,很多影視節目在表現邪教場面時,都喜歡用《布蘭詩歌》的序曲做背景音樂,或改編成非常相像的音樂,不知這符合不符合奧爾夫的初衷呢?

  

《布蘭詩歌》是一部組曲,既有讓人攝于命運威力的,雄偉壯麗的篇章,又有歌頌春天的情歌,像春風一樣撫弄少男少女,情竇初開的心。

 

既有愚人諷刺可笑,快樂建立在“今朝有酒今朝醉”基礎上的放浪高歌。還有烤焦的天鵝發出的悲哀啼叫,懷念以前在湖上美好的倩影,現在落在這些愚人手裏,落得個被掛在爐上被烤的慘況。(寫到這裏,我也對掛在餐館玻璃櫥窗裏的烤鴨們表示無限同情)。

 

淘氣的愛神也隨春風飄然而至,愛情,牽動人心的愛情啊!“願神助我,願眾神助我,達成我的心頭愿望”。愚人的心頭愿望就是要“開啟她童貞的鎖鏈”!在當下愚人們的現實中,這雖然愚蠢之極,卻又真實無比。

 

你我同在愚人船上嗎?從何處來?往何處去?